遥望诺森德的天空,那泛着幽蓝光芒的天际如同被撕裂一般。
雨仿佛在这片土地永远也下不完,前些时日虽然停过一段时间,但很快又开始无休止的泼洒。只要离开旅店,冰凌的风就会永远缠绕在身边,就像掉进了寒冰的地狱一般,让人们感觉自己已经离开世间好远,再也回不去了。
虽然环境压抑,但我们反而不希望这雨停下来,因为只要雨水停止我们就会受到了来自蛮人的攻击。
“速度要快!必须整理好!”
“那边的!还不快点将那些该死的碎片弄走!”
“混蛋!弩炮怎么还没架起来!要当龙饵吗?!”
广场上,士兵们正忙不迭的建设岗哨和清理残骸,这些工作必须要在雨停前做完。
就在前几日雨过天晴时,几只火龙骑兵冲入基地,几乎将半个基地烧为灰烬,我们惨遭重创。好在这里的冒险者和士兵们都身手不凡,伤亡不是很严重,但零碎的防御设施却难抵下次冲击,还能使用的哨塔和弩炮寥寥无几。
就算如此,军官们依然没有下达任何新指令,也没有新的增援或前线的任何消息。
我们真的变成了困兽,只有死守。
很多人都已经是活一天算一天了,士气低迷,港口陷入了空前的危机。
-
这些日子,我们和许多学生一样基本是闲在旅店,无聊时就吃喝玩闹。
虽然不少学生也被调遣去帮忙维护基地设施,但部队好像不怎么看好我们魔法学院,认为我们都是些只会读书的傻孩子,土木工程完全不懂行。所以这些日子下来,我们魔法学院几乎霸占了旅店,成了最游手好闲的家伙。
“啊……无聊死了,不知道前线怎么样了。”
“难道你想去前线么?”
“怎么会。可既没事做又不能回家去,多纠结啊。”
发表感叹的是莉米娅,最近她总是这样说。
当然,我们很多人其实都是这样想的,完全失去了前进的目标。
但睁开眼睛面对现实,我们这群人不过是在陪着大家等死。正在被敌人无限消耗而得不到补充的港口,过不了多久就会沦陷吧。也许这一次的雨停后,野蛮人就会发动大规模的袭击也说不定,他们一直都在注意我们基地的动向。
大家都知道,就是没勇气去想,最后干脆什么都不想了。
“师父!来来来!喝一杯!”
“啊!风雪你又把肉都吃完了!”
倒不是所有人都忧心忡忡,至少风雪还是一副‘天塌下来关我屁事’的模样喝酒吃肉。
最近风雪不知道是交到什么好运气,总是能赚到不少钱,经常请大家一起吃饭。
“来!我敬大家喝一杯!”说着,风雪一碗酒下肚。
“我说风雪啊,最近你都做什么了?赚了这么多钱啊。”我边喝边问。
“也没啥!就是上次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个妖精,是他给我的活儿!很有意思还能赚钱!”
“妖精?是暗夜精灵吧……”
风雪所说的‘妖精’大概就是天道清灵,那家伙近来和风雪走的挺近,一有时间也总来我们周围逛荡。
为什么这个军情七处的大人物会盯上我们?还经常给风雪找活儿干?真是让人难不起疑心啊……
“这个‘天道清灵’是做什么的?”我问风雪。
“我也不知道,他不跟我说,只是让我做这个、做那个。”风雪回答。
“依我看……是你压根就没问过吧?”
“嘿嘿……”
风雪这家伙真是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啊,人家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跟着做事……
但天道这家伙的确有种非常靠得住的感觉,大概是因为他沉默寡言、独来独往吧,少说话多做事的人总是很可靠。
“来师父!这瓶是月光酒,快来尝尝!”
“你小子把肉都吃光了,就让我干喝酒?”
“啊啊!!抱歉!再上一盘就好了!”
风雪依然豪爽,点了一桌的名贵的酒菜,还不断地给加菜。
这一吃高兴了,就还特别关心身边的人——比如一直埋头吃的莉米娅和安。
“何迪科尔小姐不喝吗?光吃菜多没意思啊!”
“谢谢,丁先生。我还是觉得果汁好喝。”
“那坎贝尔先生来一杯?”
“不用了!我、我不会喝酒……”
“哎……?”
真是俩个靠不住的家伙啊,看来能陪风雪的只有我了。
幸亏奥娜雅不在身边啊,不然看到我喝酒准不给好脸色。
“哦,对了!”正想起奥娜雅,风雪就问了:“托里斯小姐去哪里了?最近很少看到她啊。”
“在楼上睡觉,”我回答:“近来她总是睡眠不足,我得把晚餐给她带上去。”
“原来如此,可要保重身体啊。”
-
近日来,奥娜雅总是发梦,每晚都睡不上几个小时。
这天吃晚饭,我就立刻点了奥娜雅最喜欢的干果馅饼和鹿肉排,早早离开餐桌回到房间。
说起来,在奥娜雅出事之后,我们就住在一起了。房间是旅店二层最里面的双人房。
回到房前,我轻轻推开门,看到她还没醒不由有些遗憾。我只好将晚餐放在桌上,靠到床头随手拿起本书来打发时间。
但就在这时,奥娜雅突然有点不寻常的举动了:她全身缩紧,眉头紧皱,最后痛苦的呜咽出来。
看来又是做梦了。
“奥娜雅,醒醒。”我像平时一样推醒她。
“嗯——呜……塞?”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。
“又做梦了?”
“做梦?大概……”
她害怕地蜷了下身子,支支吾吾的哼了一会儿,然后点点头。
奥娜雅的梦与我相似,但只要一醒来就会忘得干干净净,而且醒来之后总有些神志不清,所保留下来的只有恐惧和慌张。记得我做梦的时候,即便是被吵醒也会记得很清楚,意识也非常清晰,这就非常奇怪了。
“没事吧?”我问。
“嗯,没事了~”她点点头,靠了过来。
“那就好,别去想了。”
我搂住她的肩膀,轻抚那粉红的柔软长发。
但渐渐清醒的奥娜雅,似乎察觉了什么不对的地方,在我身上轻轻嗅了嗅,不由皱起眉头。
“又喝酒了?”她不悦。
“额……是风雪赚了点小钱,就请大家吃了一顿。”我尴尬。
“一定喝了很多对吧?好讨厌的味道……”
“没有啦……啊,对了!你的晚餐快吃吧,别凉了。”
奥娜雅一直都不喜欢我喝酒。虽然对贵族来说酒水就好像果汁牛奶一样寻常,但她却极力反对这个观点。
无奈,我只好转话题让她去吃饭。
“今天睡了多久?”趁她吃饭时,我找机会说道:“最近大家总是看不到你,有些担心。”
“不知道,但觉得舒服很多。”奥娜雅明显有食欲的吃着东西:“最近也开始恢复了,很想多吃些水果。”
“水果啊……”
“嗯。”
“这可为难了。”
最近诺森德的补给线都被切断了,旅店里已经没有新鲜水果了。等待从东部王国直运补给时间又特别长,其中新鲜水果比例也极少。
奥娜雅知道形势不乐观,所以尴尬的笑了笑,继续吃那一点点干果馅饼。
很多寻常的东西都已经成为奢望,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。
……
饭后,奥娜雅回到床上又泛起了迷糊。
她依到我怀里,小声嘟囔‘酒味好难闻’‘稍微抱紧下好吗’之类矛盾的话轻轻闭上了眼睛。
我也只好在不知道是离远点好还是抱紧点好的矛盾心情下抱着她,直到她再一次睡着。最近她的身体状况真的很让人担忧,为此我也找过军医,但军医说她身体没问题,只是需要休息,所以我也只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的睡眠上。
这一连串的不幸,真的已经把白雪公主变成了睡美人。
而我呢,不论变成俩部童话中的哪一位王子却都束手无策……
-
为了不打扰奥娜雅休息,在她再一次入睡后,我披上雨披来到店外。
本是想就近走走,但地面已经因为长期的雨水变得泥泞,于是我就来到了码头。为了方便货运,码头都是铺的木质道路,相对来说还好点。
我在一处面向海水的地方驻足,深深吸了口气,将最近的不悦都呼出去。
“唉……”
“唉……”
但一声叹出去,身旁紧跟着传来另一声叹息。
回头发现码头的木板架桥下不远处,正站着一个披着灰色雨披的人,他面向海水侧身对我,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好。
与此同时,这个人也注意到了我的存在,慢慢转过脸来。
“果然是你啊,少年。”
“哎?!”
正脸一瞧,竟然是凯勒中将!
前些日子的追悼会上我曾与中将发生矛盾,至今我依然对中将感到反感,所以转身就走。
“今天只有我们俩人,”中将却叫住了我:“有什么话放开说也无妨。”
“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?”我硬生生的回答。
“也是呢……”
“但是,那天我都看到了。已经死去那么多的人,你为什么还可以无动于衷?!”
本应该就这样走掉,可我又在感情用事了。
中将却一脸委屈的苦笑着,就像在看自己家不懂事的小孩子撒脾气。
“当初,我来到这里的时也和你们一样,有很多的朋友一起。”中将回忆着,慢慢说道:“当时争夺瓦尔加德的战争比现在惨烈的多,我的每一道命令都会有朋友牺牲,最后我甚至已经害怕再下达命令了。可我知道,如果那样,我们就失败了……”
“所以,你只是在说自己也迫不得已吗?”我不以为然。
“你也是艾尔文森林出生的对吧?”
“那又怎样?”
“从性格上看得出。我也是艾尔文森林出生的。”
“所以呢?”
“艾尔文森林出生的人,会轻言放弃吗?虽然战友一个个的离去固然不好受。”
“就算大家都死在这里……也无所谓吗?”
我也是这种热血上脑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偏执性格,换做我也不愿意丢掉这座基地,但我更不愿意看着大家白白送死。
……那种感觉我已经不愿意再去回忆哪怕一分钟。
诃鲁和马兰,虽然是不怎么讨人喜欢,但他们都只是容易让人操心的单纯家伙。
至于希娜……
……我,还有何脸面去面对霍尔多斯伯爵。
最关心我的人,曾呵护过我的双手就那样从我的手中滑脱……
-
“……中将。”
“请讲。”
“一个仅剩最后一秒也要为别人担心,身为千金却要做英雄的傻瓜,也因为你的坚持而倒在了我的面前。”
突然间,我的脑袋里全都是希娜——那张坚强的笑脸……
明明脑袋都已经快要燃烧起来的感觉,我却紧紧裹住雨披拼命阻止冰冷的身体剧烈颤抖。
“如果……”皮鞋的声音临近,中将走到我的面前:“现在就将我杀掉,你会好受些吗?”
他是认真的。
精致的将军专用配剑就摆在我的面前——中将亲手奉上。
“目睹喜欢的人倒在面前——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无助。
“所以,‘对不起’这样的话,说多少也不够吧。”
中将压低了淡蓝的将军帽,一只手将配剑横在我面前。
我应该接受吗?我……
……我曾想毁灭这里所有的一切,我也憎恨和诅咒过这里的一切。
但这样做,希娜回得来吗?诃鲁又回得来吗?马兰就会出现吗?
更何况,在我面前是瓦尔加德最高指挥官,他这幅样子可以吗?这座正在面临危机的基地,不能就这样自暴自弃!
“我不觉得你是这样一个没种的男人。
“明明背负着瓦尔加德上百条人的性命,却希望在这里找个理由了解自己?”
我推开了他的剑。
中将惊讶了一下。
“希娜、诃鲁、马兰,我希望你记住这三个名字。”我脱掉雨帽瞪向中将。
“我会记住的。”中将也脱帽向我浅浅鞠了一躬。
“尤其是希娜。霍尔多斯伯爵的独生女,一个从出生就拥有一切的女孩,追求的仅仅是正义和友谊。”
“霍尔多斯伯爵?那个女孩是……”
“她只想成为英雄,临终依然是固执的说些不为自己考虑的话。所以……最好的补偿,就是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。”
所以,我不能指望仅仅用报复来结束这件事。
若是那样做,希娜肯定不会开心的。她最希望看到的是一场公正的审判——联盟的胜利。
“我懂了,”中将忽然立正:“原本我也已经绝望,感谢你。少年。”
“我叫‘塞’。”我订正:“不是什么少年。是:塞·洛提斯。是一名联盟的士兵。”
“感谢你,士兵。”
中将有力的大手拍在了我的肩膀,瞬间我的心中仿佛千斤巨石落地。
自从来到这港口,我与其发生冲突最多的人就是他了——中将大人。
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非要跟最高指挥官冲突,就算我是权贵的子嗣这也没好处是不争的事实。但在被处死和送死面前,我倒是宁愿选择掀了摊子说亮话,然后接受处置。我一直是这样的性格,自己也没办法。
幸亏这位将军也是个直肠子,现在一切都明朗了。
的确有人需要付出代价,但不是我面前的这个人。
——而是城墙外面,那些野蛮的巨人。
但不应该有更多的人牺牲了,我们该怎么做才可以……
……
-
雨,一直下。
我和中将立在雨幕的河岸旁,严肃的注视着远方湖对岸那一片死寂的蛮人村落。
“今夜,是我们最后的机会。”中将喃喃。
“军队近一个月都没有动向,就是在等这场雨吗?”我问。
“原本是在等待增员,但‘冰矛号’没能带回士兵来。这样短的时间内的确不可能调度到如此大量的军力。”
“当王国看到那些孩子的尸体,征兵的声音肯定会被掩盖下去。”
“大概就是这样吧,但我们不能就这样等待死亡。”
“该怎么做?”
“大雨已经将这片土地浸透,火龙不喜欢这样的天气,今晚我们就可以大胆尝试突击龙颅村。”
我被中将的发言震颤了一下,这里可以战斗的正规军要确切统计数字,也不过百人。
要拿什么人突击?光那村子里就有几百的野蛮人,村北的乌特加德要塞内正在避雨的蛮人和火龙更是不计其数。就算拉上我们这些根本排不上用的在校学生,胜算也几乎是零,然后联盟在瓦尔加德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。
“我们——……”
“是:我们。”
“哎?”
“如果失败了,那些什么还不知道的孩子们就交给你了,‘冰矛号’就是为此逗留。”
一个糟糕的赌注。
——胜利,或是我们这些学生能够名正言顺回国的机会。
-
将实情转达,中将就离开了。
空旷的码头上,我一个人傻傻的站着、思考着。
我从没有理解过中将,甚至质疑和指责他。他却信赖了我,将生命攸关的大事托付给了我这个从不可靠的士兵。
现在我终于明白,他的一切都是伪装。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下决心去传达命令,他必须将自己的情感封锁。否则没人下达命令的话,战争就必将失败;但如果做出了行动的决定,就必定会有牺牲。作为一名指挥官,他别无选择。
那么现在,我该怎么办?
这是一场不论怎样都无法全身而退的赌注。若是胜利大家就必须继续前进,所以在结果出现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先行离开。
所以,学生们并不知道军人的计划,依然在等待着。
要是能回去就好了……
不……不行!若是我们可以回家,也就证明中将他们已经全部战死!
我该怎么办?等待军队凯旋,还是准备带领大家逃走?
【我想看到的,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!一个堂堂的洛提斯家继承人!】
父亲的话回荡耳边,原本这个星期我应该开始准备成人仪式了。
我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洛提斯家下一代家主,如果逃走了,洛提斯家会被谴责一辈子吧。
明明爸爸妈妈那么英勇的在前线作战。
-
昂起头迎接雨水,不断叮嘱自己冷静。
但在此刻,一个声音闪过脑海:【去战斗!你还有你的复仇!】
希娜、诃鲁和马兰……
大仇未报,我怎么可以仓皇逃走。
到时候,布鲁克曼船长必定会组织大家撤退,中将只是为了安抚我才那么说的吧。
或许,我还有可以去做的事。
希娜,稍稍等我一下吧。
……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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